反噬的甜饵
反噬的甜饵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星池在门外站定,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脸上那股恼人的热度降下去。她已经换回了那套米白色的针织家居服,柔软的面料包裹着身体,带来些许安全感,但背上那片被指尖划过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微凉又灼热的触感,像一种无法抹去的印记。 推开门,一股醇厚的大吉岭红茶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书房原本的沉香与墨味,调和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旧时光的味道。 张靖辞并未坐在书桌后。他占据了窗边的单人真皮沙发,腿上搁着一本没打开的书,面前的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英式骨瓷茶具。银质的三层点心架上,摆满了精致的司康饼、马卡龙和手指三明治,俨然是一场极其讲究的私人下午茶。 听到动静,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她还有些泛红的耳垂上。 Still blushing. (还在脸红。) “过来坐。” 他放下手里的书,并未起身,只是用下巴点了点他对面的位置。那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在温室里那个充满侵略性和暗示意味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星池磨蹭着走过去,坐下。沙发的柔软陷落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大哥那张脸,心跳就忍不住又乱了几拍。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视线在茶几上那些精美的点心上游移,试图找个安全的话题。 张靖辞拿起茶壶,紫红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那只绘着金边的骨瓷杯中。没有一滴溅出。 “试试这个。”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动作舒缓,“今年的春摘,口感比较清爽。” 然后,他又夹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司康饼放在她的骨碟里,顺手拿起旁边的小银刀,极其熟练地在饼中间切开,抹上一层厚厚的凝脂奶油和草莓酱。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只有银器与瓷器轻微碰撞的脆响。那种专注而从容的姿态,就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星池看着他修长的手指cao作着那些小巧的餐具,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双手指刚才在她背上游走的情形。 “在想什么?” 他把处理好的司康饼递给她,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 “没、没想什么。”星池慌乱地接过盘子,甚至差点没拿稳,“就是……觉得大哥很厉害,连下午茶都弄得这么专业。” 张靖辞轻笑一声。他靠回沙发背,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她。 “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语气随意,“那时候功课忙,压力大,只有这个时候能稍微放松一下。”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击。 “刚才拍照的时候,是不是吓到了?” 这个问题直球得让人措手不及。星池没想到他会直接提起,刚送到嘴边的司康饼僵在了半空。 “我……我没有……”她下意识地否认,但底气不足。 “不用紧张。”张靖辞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具欺骗性的坦荡和包容,“我知道你不习惯。毕竟这几年我们生疏了,突然靠这么近,有些应激反应很正常。”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只是拿走了她手里那个一直没吃的司康饼,重新放在盘子里。 “以后习惯了就好。” 这句“习惯就好”,听起来像是宽慰,细品之下却更像是一种预告。 “摄影讲究光影和构图,刚才那个姿势,只是为了捕捉最好的画面。”他解释道,理由充分且正当,完全剥离了任何暧昧色彩,“作为你的运营人,我有责任把你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而作为大哥……” 他身子前倾,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我有义务让你在这个过程中,感到被保护,而不是被冒犯。” 星池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话语严丝合缝,逻辑完美,将她心底那点隐秘的羞耻和怀疑一点点拆解、抚平。是啊,大哥是为了工作,是为了帮她,是她自己想多了,才会觉得那些正常的接触变得……不对劲。 “对不起,大哥。”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是我太敏感了。” “敏感不是坏事。” 张靖辞拿起一块马卡龙,那是她最喜欢的树莓味。 “对于艺术家来说,敏感是天赋。” 他把马卡龙递给她,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指。 “只要用对地方。” 星池接过那块甜点,指尖残留的触感让她心跳再次快了一瞬,但这一次,那份慌乱里少了几分抗拒,多了几分被理解后的释然和……依赖。 张靖辞看着她小口吃着点心,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对了,”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从旁边拿起那个相机,“看看成片?我觉得效果不错。” 他打开回放,将相机屏幕转向她。 照片上的女孩,侧脸线条优美,眼神迷离而脆弱,那一抹未褪的红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动人。整张照片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那种介于纯真与欲念之间的美感,连星池自己看了都感到一阵心惊rou跳。 “这是我?”她有些不敢相信。 “是你。”张靖辞看着屏幕,声音低沉,“现在的你。不记得过去也没关系,现在的你也足够迷人。” 这句夸赞,比任何情话都更具杀伤力。 星池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里面的欣赏和肯定,让她心头一热,那种隐秘的失落感终于被彻底填满。 “谢谢大哥。” 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尽管还有些羞涩。 张靖辞收回相机,并没有急着关掉。那张照片被他保存在了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命名为“001”。 这只是第一张。以后,会有更多。 窗外的阳光开始西斜,书房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两人相对而坐,茶香袅袅。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的兄妹下午茶图景。 只有张靖辞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张巨大的、名为“占有”的网,正在一点点收紧。 而猎物,正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进网中央。 —— 温室拍摄后的两天,某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在星池身上悄然发生。 恐惧和羞耻感在张靖辞那套“为了工作”、“兄妹亲密”、“习惯就好”的完美解释下,被巧妙地转化、稀释,最终沉淀为一种更深层、更隐蔽的依赖与亲近。她开始真的相信,那些让她心悸的触碰只是“正常”的,是她自己太敏感,需要“习惯”。 而习惯的第一步,就是模仿和靠近。 于是,她开始无意识地、笨拙地模仿张靖辞的某些举动,试图用一种“正常兄妹”的方式,回报他给予的“保护”与“照顾”。 就像此刻。 张靖辞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罕见地提早回家,正靠在起居室沙发上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冰球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缓缓旋转。他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今天下午,张经典那个不省心的,居然试图绕过他,联系法务部的人。 脚步声轻轻靠近。 他没有睁眼,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星池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一丝刚出炉甜点的暖香。 “大哥,你累了吗?” 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张靖辞睁开眼。 星池站在沙发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碟,上面放着两块刚烤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蔓越莓司康饼。她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干,松散地披在肩上,穿着那套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无害。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纯粹的、想要“亲近兄长”的意图。 “苏菲说厨房新烤了司康,我记得……你上次好像喜欢这个?”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把碟子往前递了递。 张靖辞的目光从司康饼移到她的脸上,再到她微微抿起的嘴唇和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烦躁感并未消失,反而混合了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占有欲和某种被反向撩拨的躁动。 他上次喂她,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掌控和标记。而她此刻的“投喂”,却是全无杂念的、笨拙的示好。 这种不自知的诱惑,比任何刻意的勾引都更具杀伤力。 他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她。 星池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脸颊微微泛红,手往回缩了一点:“是不是……我打扰你休息了?那我放这里……” “没有。” 张靖辞出声打断,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沙哑一些。他放下酒杯,坐直身体,却没有去接那个碟子,而是就着她的手,微微低头,直接咬了一口她手中碟子上的司康饼。 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端着碟子的手指边缘。 温热,柔软,带着一丝威士忌的醇冽。 星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这次她没有躲闪,只是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些惊讶于他这种过于直接的“接受”方式。随即,那惊讶化为了被接纳的欣喜,眼神亮了起来。 “好吃吗?”她问,带着点小小的雀跃。 张靖辞慢慢咀嚼着。司康饼烤得恰到好处,外酥内软,蔓越莓的酸甜中和了黄油的厚重。但他尝到的,更多是来自她指尖那一点似有若无的、带着香气的温度。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沉沉地锁着她,“不错。” 得到肯定,星池的笑容加深了。她又把碟子往前送了送,示意他再吃。 这一次,张靖辞没有再用那种近乎调情的方式,而是伸手接过了碟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坐。”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星池顺从地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亲密又不会过于逾矩的“兄妹”距离。她看着他吃司康饼,自己也拿起一块小口吃着,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种雏鸟般的亲近。 “大哥,你昨天说那个新的内容方向,关于古典园林的,我下午翻了翻你给我的那本书,有些地方看不太懂……”她开始自然地提起话题,不再是之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分享和求教的意味。 张靖辞一边听着,一边用叉子分割着司康饼,动作优雅。他回答着她的问题,语气平稳专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有多少分散在了她开合的嘴唇、她偶尔眨动的睫毛、以及她身上那股不断飘过来的、干净又诱人的气息上。 她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 用这种全无防备的、天真又亲昵的姿态。 晚饭时,她甚至学着之前他的样子,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他喜欢的清蒸东星斑,小声说:“大哥,你多吃点。” 饭后在影音室,她挑了一部老电影,抱着靠枕蜷缩在长沙发的另一端,看到一半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脑袋一点点歪倒,最后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发丝蹭过他的颈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锁骨附近。 张靖辞的身体瞬间僵硬。 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他的手臂就垂在身侧,只要微微抬起,就能揽住那具温热柔软的身体。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下颚线绷紧。 他想推开她,想把她摇醒,想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更想做的,是收紧手臂,将她彻底锁进怀里,低头吻住那近在咫尺的、微微张开的唇瓣,品尝她所有的天真与不自知,让她明白,这种“兄妹”游戏,他早就玩不下去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任由她的重量依靠着自己,任由那股混合着果香和奶香的、属于她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 银幕上,男女主角正在雨中拥吻。 而影音室里,只有两个人交错的、渐渐同步的呼吸声,以及一个男人在理智与欲望边缘,近乎自虐般的疯狂挣扎。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诱饵甜美,步步为营。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看似无害的猎物,用最纯粹无邪的方式,勾引得方寸大乱,溃不成军。